逍遙館

提到硫磺，不免讓人聯想起中國古代的煉丹跟西方的煉金術。煉丹隱含長生不老，但這種幻想卻讓許多皇帝一命嗚呼，像善於察納忠言的唐太宗便是中了丹毒；至於煉金術則開啟化學跟香水產業的先河。台灣人對於硫磺的味道應該不至於太陌生，因為泡澡已成為休閒的一環。

上個月，跟一位朋友聊天，談興正濃時，話鋒一轉，忽然侃到北投溫泉與男女性事。昔日北投溫泉，花街柳巷，縱橫交錯，其中酒家乃是男人泡澡之後的第二攤，他特別強調硫磺具有壯陽之功。聽後，眾人哈哈大笑，一切盡在不言中。其實，北投的這種風土人情已是明日黃花。

這樣說來，硫磺也算是傳統的「威爾剛」，只要翻開本草藥書，即可發現硫磺對於腎陽助益不小。不管是口服或泡泡硫磺泉，總會孕育體內的陽氣，而之後，一出門，周遭的燈紅酒綠映入眼簾，三焦之心火、相火、腎火更是相繼浮現。其結果，男人難以克制的生理衝動就不免要尋找發洩的管道! 衝動一起，聖人明訓，早已拋之腦後，有哪位君子還會惦記著《黃帝內經》所云：「今時之人......, 以酒為漿，以妄為常，醉以入房，以欲竭其精，以耗散其真，不知持滿，不時御神，務快其心，逆於生樂，起居無節，故半百而衰也。」看來，岐黃養生之術，特立警語，強調酒後房事，最是耗精傷身。

我並不常泡溫泉，但親炙北投溫泉，倒是一項難以磨滅的童年記憶。話說小時候，罹患了怪病，家人擔心之餘，大老遠帶著我從南部搭了一整天的火車到台大醫院就診，一住就是一個禮拜，每天例行的「刑罰」就是挨針。俗話說，大難不死，必有後福，後來經醫生同意，可以出院。這一來，家人帶我去北投的溫泉旅館過夜，而夜幕低垂時，泡澡就是一種「重生」的儀式！

溫泉一挪移到家中，乃成為「風呂」，所謂「風呂」（furo）這個名詞來自於日語，意指「洗澡」。童年時期，瓦斯尚未登場，日常生活中大多燒一桶開水，隨便洗洗身體。但每個禮拜總會挑選一天「洗風呂」。當時，家裡有一個圓筒型的火爐連結自來水管，一旦用木材燒開了，一進浴室，打開水龍頭，即可以享受泡澡的樂趣。偶爾也會加上些許硫磺水，以感受一下這種「山寨版溫泉」。有一次，身上罹患皮膚病，家人乃要我每天泡「硫磺水」，這一來，有好幾天可以享受一番，看來因小禍而得福，不亦快哉！這讓我聯想到在那克難的時代，也只有感冒才有品嚐蘋果的機會。

根據童年的記憶，只知道硫磺水可以治療皮膚病，但搞不清楚它竟然可以壯陽。廣義而言，陽氣對於現代人，不管男女，都頗為重要。中醫主張曬曬太陽，可以預防乳癌。這幾年，悄悄當起「密醫」，力勸朋友好好養陽。去年，碰到一位中年友人，三餐盡是素食，其目的無非修身養性，以達清新寡欲的崇高境界。但他整天渾身乏力，一進辦公室，更提不起精神。我就勸他改吃糙米飯，加上少量的人參，此後體力竟然逐漸恢復。

現代人早已破除春夏秋冬的界限，這要歸因於「冷氣」，不管家中或辦公室，一旦裝起冷氣機，形同將「冬天」搬到夏季。日積月累，身上的寒氣，血管因而收縮，其結果是心臟病、高血壓接踵而來。要是症狀較輕者，便有免疫力降低的麻煩，免疫力降低，虛邪賊風易於乘機而入。前一陣子，有位友人，平日嗜喝冷飲和冰啤酒，加上冷氣不斷襲來，感冒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，我乃極力推薦「硫磺水」，有趣的是，他竟然從來沒有聽過硫磺水！但他至少相信我的話，姑且一試，結果上個禮拜到藥局買了一瓶，泡泡澡，身上的感冒竟然不藥而癒。

他笑嘻嘻地說，一瓶只要18元，太神奇啦! 顯然，硫磺水跟日本的泡湯粉，如動輒200元的「蝦夷之湯」、「加賀之湯」相比，其價格頗有天壤之別。何況這種東瀛之消費品根本沒有效果！而且更製造了一則笑譚，話說十幾年前，南部有位女孩子買了一包印有「湯」的泡澡粉，不諳日文的她，竟然望文生義，拿來煮湯，一喝下去，不久救護車便來到她家！

泡澡粉之為養生商品，乃東瀛噱頭，但日本郊外的溫泉跟市內的錢湯，倒是發揮奇效，有些高血壓跟心臟病患者因而恢復健康。錢湯除了健康考量之外，也有奇景值得觀賞，因為一下水，難免會看到一些渾身刺龍刺虎刺浮世繪之遊女的道上大哥，他們可能是隸屬於山口組、一和會或是住吉會的幫眾，但不用擔心，大家總是相安無事。

以前只知道東方才有溫泉，直到看了《布拉格的春天》這部電影，赫然發現歐洲人也有泡澡的習慣。早在羅馬時代，澡堂就是他們社交、談論政治的空間，而到了十八世紀溫泉和海邊休閒地更與資本主義結合在一起。資本家在開發溫泉療養區總會找上醫生來背書。

十九世紀法國小說家莫泊桑的力作《溫泉》中，有一位猶太商人安德馬特計劃在昂瓦爾開闢溫泉區，以招徠顧客。他眼光獨到，善於規畫，並且強調：「光是有了礦泉還不行，還得有人喝，要想讓人喝它，光靠在報紙上或其他地方叫喊水質上乘，首屈一指，那還不夠，還得讓別人不知不覺把這話說出去而不會引人注目，這些人就是醫生。對於需要礦泉水的民眾和病人來說，對於那些特別輕信又肯花錢買藥的人來說，只有醫生的話才起作用……」

美國學者尤金．韋伯 ( Eugen Weber ) 在《世紀末的法國》中，指出海邊休閒區的活動，往往兼有療養和社交，因此旅人大多是病人。看來，這種帶有療養性質的休閒文化跟醫生的吹捧有關。民眾相信醫生所提倡的「海水療法」，能夠治療不孕、咳嗽、便秘等症狀。但泡完海水之後，仍需要到溫泉區去浸浸熱水。

老生常談提到，開卷有益，但泡澡也同樣有益於身心！